Mere

苦水玫瑰

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菊仙。

初入镜刚烈燃烧的天堂鸟,明明身处妓院,未尝没有一颗洁身的心,被多位男士的过分调戏逼得气得准备跳楼,但是被接住。那个笑起来嘴咧到耳根,说起话来气沉丹田,弯弯笑眼里有一汪情水的壮汉在楼下伸开双臂。往后的所有的嬉笑嗔怒,都被这一个臂弯接住,再也不可说。

于是千万锋芒好像都瞬间溶解,化为卵石。她自是有万千耐性的,可以在蝶衣当众讽刺下仍好着脸色稳平局面,可以在小楼不演戏玩蛐蛐砸碗发脾气后一边讲理一边用平等的道歉缓和气氛,可以在小楼被抓走后蝶衣撒性子逼她离开时,软硬兼施,强装镇定地答应他回她的花满楼。而那些锋利的利器永远在暗处,平稳呼吸,伺机出动,对准所有可能伤害她爱的人们的外敌——以过激羞辱的方式抽打成年的丈夫的师傅,蝶衣遇难时仿佛出世犹豫不愿伸援手的四爷,后来蜂拥而上的国民党军人,文革时押走她丈夫的人群。哪怕怀有身孕,哪怕已沧桑臃肿,她随时像个母狮子一样扑向所有蠢蠢欲动的危险,把那个大大咧咧、不经世事的小楼护在身后,就算小楼一巴掌扇过去毫不领情,她压根不需要他懂。

这些是婚姻给这个一直摇摇欲坠的风尘女子瞬间的改变,既圆润又锋利。未曾变的, 是她那颗玉兰心,最令人心酸又感动的,是戒毒丧心病狂的蝶衣奄奄一息喊着娘时,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冲向那个痛苦不堪的瘾君子,把他护在怀里,哄他,安慰他。他并不是她的丈夫,他是间接害死她腹中孩子的蝶衣,是永远羁绊着她的丈夫的师弟,是总是带给她家厄运的男人。但是她还是惊慌失措地拉被子抱住这个破碎的灵魂,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热的母性、善意,从当时擦去错愕蝶衣脸上的唾沫,到最后万念俱灰时轻轻把宝剑放到蝶衣手里,从未变过。

她后来好像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女人,隐藏在观众席中,神色不安地看着台上的丈夫,观察所有的细节。在气氛紧张时丢把伞下去,点点头让他安心,在小楼口不择言、冲动易怒时冲上前去,一声“小楼”平他心气。蝶衣一直以为她是让小楼渐行渐远的妖孽,殊不知如果没有她,小楼和蝶衣早就分道扬镳。正是因为她的周全处事方式,才让本就对艺术抱有不同理念的虞姬和霸王,磕磕碰碰地走过那么多年,维护着这个家。

说到这里,恐怕都已经忘记她时曾经那个傲气凌人,光着脚叉着腰走出花满楼的头牌。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段婚姻,美貌、骄傲、甚至财富。只有对待敌人时,才能偶尔一瞥她当日高昂的头颅,那个不管出身,不管他人的眼光,未曾贬损自己的一分的菊仙姑娘。

可是这个穷尽一生做完美妻子的女人,生命最后,终究没有被小楼接住。


看着失心疯般揭发蝶衣、说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小楼,空气被中间的熊熊火焰烤得扭曲,连着小楼的脸,弯曲得辨不清真假。这就是了,她爱了几十年的男人,这就是了,她奉献了几十年的爱,在时代动荡的这一次次炙烤中,扭曲得不成样子。

她最后着着当年精致的嫁衣,踢开脚下的凳子时,究竟有没有后悔从花满楼的三楼跳下来呢。她也该明白,那样吃人的年代,谁又能接得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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